“温暖”供应商冯小刚

社工哥哥

英国《金融时报》中文网专栏作家 老愚

对中国观众而言，在异常温暖的盛夏看电影《唐山大地震》，一定是不同寻常的体验。仿佛一夜之间，举国被卷进了“感动”的台风之中。
冯小刚曾经大着胆子喊出“五个亿”，仅仅四天过去，票房就接近两个亿，他还是太保守了。这个数字意味着已经有数百万人流过眼泪。大陆，香港，“感动效应”所向披靡。
你不可能不流泪。
从一开始，营销策略就是彻底刺破你的泪腺，让你感动。在唐山的首映式上，政府竟然“预备了一百名急救员，四辆救护车，以防观众晕厥。”（见7月15日出版的《南方周末》报道）

做到这一点并不难。把原作者小说里的“疼”变成“温暖”，将原本追问个体命运的绝望主题，解构为寻找到亲情和家的大团圆喜剧。“家”是个谁都明白的明喻：祖国大家庭。温暖融化了孤独和绝望，让人生出愈挫愈勇的希望来。灾难扮演的是推动历史进步的角色，人总有力量站起来，最终超越苦难，完成人性的净化。自称善良心软的导演，不屑于追随西方主流电影导演的个人化绝望路径，他要独创一门中国式的主流电影样式。
感动，在当代中国具有非常崇高的价值。让人们处于不断的感动中，他们就不会沉浸于自己卑微的遭际中，冷眼对政府，而会（也许吧）觉察到这个社会的好，产生情感认同，最终成为稳定分子。感动已经成为一门庞大的产业，投入巨大，花费无数——纳税人的钱，产出也似乎很不错，却悉数装进了个别人的腰包。
聪明人早就窥见了其中的玄机。他们削尖脑袋，分得了那一份羹。从《建国大业》到《唐山大地震》，可以列出一份长长的名单。有人分析说，冯小刚因为走不通《一地鸡毛》、《温故1942》那条路，才被迫改弦更张，走上了这条既能发挥才能、又能得到官方认可的道路。冯小刚肯定有那么一点才能，但他离一个有独立意志的艺术家还相当遥远，或者说，他从来就没想过成为那么一个东西。从插科打诨的贺岁片变脸为主旋律大片，他被消费的意识一直未变，或者说越发强烈。所以，冯小刚成为“温暖”供应商，并不让人觉得有多意外。貌似有才的张艺谋这么走了，有一点才的陈凯歌也紧接着走了，自信帮助中国电影进步的冯小刚更应该走了。“人民艺术家”——帮助人们快乐进步的艺术家，如果还要重拾这个头衔的话，他们一定榜上有名。
维稳艺术家的名单很长，冯小刚凭借这部票房猛进的大片，一跃而为头牌。
能感动别人是一门学问，冯小刚恰恰掌握了这门手艺。“零意见”，他使用这个词来表示自己拿捏题材的功力，他有理由得意，被感动了的审查官只剩下了感动。
这部主旋律影片被称为“公私合营”。政府为收“维稳”之利，从投资、宣传再到营销，可谓不遗余力。派票造势，鼓励动用党费、团费、工会福利费诸如此类的资金组织包场，无偿使用媒体资源——央视“新闻联播”隆重介绍该片，垄断国企中影集团在发行上腾出黄金档期。
权力之手挥动，酿造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春天。
冯小刚深谙中国式生存智慧：无政治风险才有利润；获得政治认同，则利润可以无限大。而且，肥水不流外人田，这滚滚而来的人民币，都会钻进自家人的腰包。
反市场化的权力运作，蛮横地剥夺了其他艺术品的生存空间，造成转基因作物般的一花独大，对文化生态的破坏不言而喻。这样倾全国之力扶植起来的大片，精神贫瘠，想象力贫乏，以集体意识消灭个体生命的存在，以空洞的主题替代人性的探究。他们要的是千篇一律的光明，不允许人孤独、忧郁、绝望。他们当仁不让地充当人们的精神健康医生，试图让人变成一个不会思考的动物，成为某种一碰到“温暖”饲料就会条件反射地“感动”的动物，而且越病态越好，他们在影院入口发放白毛巾的举动，足以说明这种文化活动的心理控制本质——诱导你进入情境，放开去哭。恍惚间，似乎进了手术台，成为精神实验的“原木”。
权力有能力诱惑那些渴望成功的“艺术家”，他通过分配市场机会完成财富与名誉的授予，从而达成某种政治淘汰。不言而喻，这会鼓动大范围的“艺术”投机。
权力介入的后果还在于，精神产品的配给制悄然成型：以半强制半市场的方式，提供人生所需要的情感消费品——一个和谐社会所应有的政治正确的产品。这些产品，在扼杀文化创意的同时，造成某种平庸的文化生活氛围。
在举国感动的氛围下，《唐山大地震》甚至成为一些人测试自己心肠软硬的试剂，报道称，女演员舒淇哭湿了两包纸巾，还有人买了四包都不够用。这显然成了某种比赛，你能否被感动？有观众抱怨身边的人抽泣过度，让他在不得不流泪的同时，感觉虚假和滑稽。

确实够滑稽的。当人们淌下珍贵的泪水时，冯小刚和他的华谊兄弟公司同仁正在窃笑：只要傻瓜们哭了，钱包就松了。他们宣称观众现场流泪与事先预估的哭点丝毫不差。
这钱来得多么容易啊！这么善良的观众，这么多的钱。
这样的成功未免太容易了吧？冯导！
（注：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。如有建议请与作者联系：wh2021@126.com）

飘飘风

周围的同事都在看都在议论我愣是不去。不想去。像南京南京我就没有去。